難以置信的聲音里,透露著從未有過的焦急。
即便寂寞與寂夜許久未見,他也相信以寂夜的實力,不該是這樣的結局。
磐無奈地看著寂寞,能從眼前這隻九命貓妖身上,感受到獨屬於「父子」之間的羈絆。
抬頭看向魚臨淵時,磐微微點頭。
「為了再一次確認是你,我必須冒昧地再問一句:我們首次相見是在何處?」
磐的聲音很輕,目光從魚臨淵身上,轉移到不遠處的另一個「魚臨淵」身上。
為了懷中發生異變的寂夜尊者,磐甚至顧不得跟墨晴身後那隻「火鳳凰」相認。
磬化身為火鳳凰,此時倒也顯得安靜。似乎從離開溺河之後吸取了教訓,不願再多事。
魚臨淵站在原地未動,轉身看著倒在水色懷裡的雨兒,淡淡回道。
「曾經的人界,有一座灤州城……那裡是雨兒昔日的家,也是我和那瘋乞丐,首次相遇之處!」
聽到「瘋乞丐」,磐已經相信眼前的魚臨淵,就是正主。
「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何事,但既然對方冒充你,這一切自然與你脫不了干係……希望你幫幫我這位老友!」
磐說話之時罕見地有些情緒激動,說完之後又重新補充了一句:這不是逼迫,而是懇求。
寂寞蹲坐在那裡,可憐巴巴地望著魚臨淵。看上去,他比磐更想知道魚臨淵的答覆。
魚臨淵閃身出現在魚為淵面前,望著那雙木訥的眼眸幾息,又緩步走到磐的面前。
輕輕搖頭的同時,完美的唇線勾勒出幾個簡單的字。
「若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贏過聞魚,別說我救不了它,就連摯愛的女子,我也救不了!」
魚臨淵為了讓那幾雙期待的目光都相信自己,左手成掌,正對著寂夜的貓頭打出一道魚符。
魚符透明圓潤,足以將寂夜的妖身完全包裹。
就在磐眼中流露著希望的時候,魚符周圍的水光忽然黯淡。
魚符在寂夜那九條黑色的妖尾面前,顯得不堪一擊。
儘管魚臨淵眼前的九命貓妖仍然奄奄一息,處於一種難以理解的昏迷狀態。可黑色貓尾上散發出的邪氣,仍能在面對驅邪避害的魚符時,佔據上風。
寂寞有些不敢相信,氣憤地貓叱幾聲后,如同質問一般。
「你不是魚主么?為何還敵不過那什麼聞魚?
若當真不願出手,我寧願以自己的方式試試!」
寂寞正說著,妖身突然暴漲數倍,將全部妖氣聚於一雙利爪之上,鼓足靈力撲向另一個「魚為淵」。
「寂寞!」
「寂寞你冷靜。」
紫玹和白弋發聲時,寂寞顯化的九命貓妖,已沖至「雌雄二魚」的近前。
一爪揮出,千萬道殘影相隨。靈光在妖氣的影響下,直接變成綠色。
一陣金鐵交鳴聲后,寂寞氣喘吁吁地愣在那裡。雄性聞魚變成的男子不但毫髮無損,甚至四周墨雪都未減少。
然而。
正當寂寞準備喚出「妖靈」全力施為,幾片下落到半空中的墨雪,突然像暗器一樣劃過它的九條尾巴。
九命貓妖,一尾一命。寂寞此時被齊齊斬去的九條妖尾,重新變成四散的妖氣。
「……」
寂寞張口說話,卻再也發不出聲。在紫玹和白弋的驚呼聲里,寂寞的視線越來越窄,越來越模糊。
直到最後。
寂寞還依稀能聽到墨晴在他耳邊低語,輕聲喚了它一聲「寂,寞……」
魚臨淵伸手攔下紫玹和白弋,不希望他們冒然靠近兩條聞魚。
看似聞魚陷入死寂,實則整個天界都已淪為「善惡」相爭之地。
魚臨淵卻沒有攔著墨晴。
對於聞魚而言,曾被抹去過一次記憶的墨晴是特別的。
……
一時之間。
很多事在魚臨淵和水色面前,變得千頭萬緒。
依次掃過月華和月老,又看向那些喜看熱鬧的神靈。
「我魚臨淵做事,是講原則的!魚和水之間你們選一個,選錯只能陪著我這徒弟歷經輪迴……」
魚臨淵說完,自顧自地閉上眼睛。
他不再理會四方嘈雜的辱罵,也不再理會月老他們疑惑的目光。
一息。
兩息。
三息。
氣息之後魚臨淵猛然睜開眼睛,眸子里的紫色梵文飛速轉動,周身佛魔之氣糾纏在一起。
「去魚留水!不論是選擇魚的,還是不願做出選擇的,此番都由魚臨淵來為你們『超度』……」
毫無情緒的一番話,經過魚臨淵的嘴說出來之後,猶如天界梵音一般字字鏗鏘。
只見魚臨淵左手划十,右手青竹憑空寫畫著什麼。
隨即。
整個神地內綻放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蓮花,然後迅速凋零。
超過七成的神靈,在蓮花消失之後杳然無蹤。
一起不見的還有雨兒,以及寂寞和墨晴。
水色行至魚臨淵身旁,雙手用力牽著他的左手。
「你救了他們,但他們未必懂得感謝!」
「無妨。讓他們去陪著雨兒也好,至少輪迴的路上,不會孤單……」
「那留下來的呢?面對聞魚,他們並不知道對錯。」
「聞由心起……他們在心裡做出選擇的一瞬間,自己的命運就已註定!」
「那何不告訴他們,這三界乃至這方天地,都是一個太過逼真的夢……
在這夢裡,聞魚才是天。」
魚臨淵淡然一笑,似對於一切「誤解」,都顯得無所謂。
緊緊牽著水色的手,魚臨淵轉身走出幾步,看著在磐懷裡開始「掙扎」的寂夜。
「若非你我躲在青魔幻境,也發現不了那雙始終隱藏在周圍的眼睛……
屬於魚臨淵的魚年耗盡之時,想必也是這夢蘇醒之日!」
魚臨淵的話里含著諸多不舍,不僅僅是因為身邊的水色。
原以為「覓得一處清幽」,就能魚水永久。
直到現在,魚臨淵依舊深感無力。
夢醒之後,還是「夢」。
他甚至分不清哪個真實,哪個虛幻。
他也來到了「雄魚」曾讓他來的地方,卻看到了龍魚飛躍的「龍門」。
因聞魚而準備的青竹,此刻如同荒廢在手中的閑物。
魚臨淵不知道,接下來究竟要怎麼做,才能陪「她」再久一些。
如若魚水皆為夢中之景,他只願其中一方還能記得。
念及此處。
魚臨淵再也無所顧忌,將手中青竹當作利劍,直接刺入寂夜額頭。
「魚七!你是不是有事瞞我?」 「魚七並非有意隱瞞,而是……」
魚七那略顯厚重的聲音,像一陣陰風從月華身後呼嘯而過,使得月華的鬚眉同時向前翻飛。
昏暗的光線之中,一隻黑貓翛然衝到魚臨淵身邊,沖著躺在磐懷裡的白貓喵叫幾聲。
魚臨淵始終沒有在意黑貓的舉動,即便初次相見,但能夠跟隨在魚七身邊,必然有其獨到之處。
當他聽到磐的口中驚呼一聲「凌月尊者」,面帶笑意地轉身看向月華身後。
月華和月老順著魚臨淵的視線望去,卻在看到丈許身高的魚七后,瞳孔驟然收縮。
儘管此刻魚七單膝跪地,但那一身黑鱗所散發出的壓迫感,真實到連月華都沒有懷疑的餘地。
「您!是……」
憑藉幼年時的記憶,月華拉著月老趕忙伏拜。
似乎只有上了年紀的月神,才依稀記得「七神」當初的身姿。
這樣的舉動落在魚臨淵眼中,反倒印證了心裡的一部分猜測。
至少。
那被月神一族稱為「月軌」的龍門,跟魚七有著莫大淵源。
紫玹和白弋雖未見過魚七,但曾經也從水色那裡聽聞過一些。
此刻若非親眼所見,斷然無法相信這世間,尚有比「魚主」更強的魚。
跪在那裡的魚七一臉恭敬,黑鱗黑鰭渾然天成。就連那張魚嘴兩側的魚須,也比龍鬚更為遒勁。
……
「哦?看樣子,魚七比我這魚主,在天界更有名望!」
魚臨淵說這句話的時候,故意陰陽怪氣。隨手從白貓額頭拔出青竹,擦拭著沾滿青竹的黑血。
魚七將魚骨杖橫放胸前,雙手上托。
「魚年所剩無多,看來魚主當真已將曾經的一切,都忘得一乾二淨……」
突如其來的一句話,令水色疑惑地看著魚臨淵的背影。
而魚臨淵,也在感受到來自身後的目光后,轉身與之對視。
片刻之後,魚臨淵和水色同時搖頭。顯然他們都不明白魚七這句話是何意,甚至在魚和水的記憶里,找不到任何遺忘的經歷。
「曾經的一切?」
「正是!」
「那為何當初在明鏡台行凈靈之禮時,你未告知於我?」
「即便魚主此時詢問,魚七能說的也沒有多少……」
「看不出來,此岸唯一一條陽魚,居然也會弔胃口!」
「……」
魚七若再接話,似乎有頂撞魚主的嫌疑。此刻微微低頭,默默將森白的魚骨杖舉過頭頂。
見魚七兩次托舉手中魚骨杖,魚臨淵若還不明白這是一種「暗示」,那當真傻的無可救藥。
腳步未動,他已閃現在魚七面前。
以魚臨淵凡人大小的身軀,反而夠不著魚七托舉的那根魚骨杖。
心念斗轉,魚臨淵似乎明白了什麼,繼而轉身面向月軌,含笑說道。
「既然你不能主動說,那就如實回答我即可……」
「遵魚主!」
魚七眼中閃過精芒,明顯因為魚臨淵此舉而生出激動。
只是它並不知道,此刻最開心的還是魚臨淵和水色。
魚臨淵遙遙一指「月軌」,直奔主題。
「龍魚躍過龍門,方可化龍離開弱水。為何龍門會淪為月神一族的靈物?」
「弱水離開龍魚,才會生情,才有魚水姻緣……月神作為姻緣天神,僅僅是為了覓得萬千姻緣中,屬於龍魚和弱水的因果。」